問題家庭與學校欺凌

不知道是物以類聚的關係，還是移民的代價，身邊很多朋友都是在問題家庭中長大的，而我所指的問題家庭包括財困、暴力、父母離異，同父異母，甚至亂倫等。有趣的是，這些家庭從外人眼中看來是和一般家庭無異。家庭有問題與否，似乎就只有家庭成員自己才知道。

一直以來，在一個問題家庭長大的我，把一切遭遇都看成「理所當然」，過了很久我才發現，要小朋友不斷適應新環境，也可能間接造成童年陰影。移民其實很考驗一個人的適應力，畢竟要面對新的環境、語言、文化，及各種各樣的人和事。再加上，抵步後的一段日子，不停的搬家、不停的轉校，遲遲沒有安頓，對於當時作為一名小學生的我來說，在缺乏大人的扶持下，確實有點艱難。

移民初年，爸爸在安頓我們過後便返回原居地工作。一年過去，也許是辦公室政治關係，他辭掉了工作，選擇回來和我們生活。一時間，家裡頓失經濟依靠。媽媽為保生計，沒考慮多少天，便決定毅然返回原居地上班。記得媽媽宣布暫別的那一夜來得很突然，她沒有給我太多的心理準備，話亦沒有多說，就這樣走了，只留下一盒那夜和她聊天的錄音帶。每次我被爸爸罵完以後，我都會把它拿出來，躲在被窩裡一邊哭，一邊聽，就當作是媽媽在旁安慰。那時候長途電話費用高昂，和媽媽聊天的時間不多。我知道媽媽賺錢很辛苦，我也不敢對她說我在這邊生活有多困難，那當然包括爸爸對我永無止境的辱罵。

直至十五歲前的短短四年間，我們搬了七次家，而我也因此轉了七次校。學習一種新的語言固然困難，可是在學校卻總是被老師針對，有時還遭到同學欺凌對於我來講更困難。那段日子，家裡經濟困難，期間亦有親人離世，父母一見面便吵個不停, 自己則無論在學校或家裡都經常被罵。偶然我也會一個人躲起來哭，這四年的生活帶給我無盡的孤獨和無助，折磨的程度遠大過於一個小孩所能承受。

另外一件我過了很久以後才發現的事，原來長期病患，也會對心理造成某些影響。大概在出生不久的時候，我患上支氣管炎，據稱由於缺乏照顧，病情惡化成哮喘病，自此身體變得虛弱。一個學期內，總有半個學期因病而在家中度過。由於身體長期欠佳，外型和其他健康活潑的小朋友比較總有點不同。 當時的我因為長期生病而沒辦法長肉，所以很瘦和駝背。亦都因為地中海貧血症而長得很蒼白。整個人看起來萎靡不振，像隻幽靈。

或許是這個問題，又或許是外型、個性的關係，每次轉校我都成為新同學的欺凌目標。四年內七次轉校，每次都受到不同程度不同形式的對待，有言語上的也有肉體上的。被同學取笑已是家常便飯，還記得有一次，同學在小息時把我拉進洗手間的廁格內掌摑。那一刻我只能說，上天給我的考驗非常嚴峻。同學對我我欺凌我可以理解，但老師對我的欺壓我實在沒法理解和接受。記得有一次，當我正準備上音樂課時，突然被老師叫到教員室幫忙洗碗，可是事前事後也沒交代過半句理由。還有一次，我和同學互擲雪球，老師見狀便把我罰留堂，留校清洗地板，我記得拖把「長得」和我一樣高。拖完以後，天都黑了，我一個人流着眼淚走路回家。在四處無人、白雪覆蓋的長街上，街燈照耀着我小小的身軀，彷彿為我冰冷的手腳和灰暗的心情帶來一點點僅有的溫暖和光明。

那時候，單純的我哭着回家和父母說在學校裡被同學欺負和老師針對。父母不但沒有替我出頭，反而冷笑一聲，叫我好好檢討自己，為甚麼不守規矩，為甚麼不去與其他小朋友好好相處。自此，我再沒有和父母提及學校的事。就這樣，我就一直過着被同學欺負、老師冷待和父親責罵的日子，直到初中。

在這樣的環境下成長，別說甚麼自信，就連尊嚴都沒有了。做事缺乏信心也許只是個人性格的問題，但因沒有自信引伸而來的就是缺乏勇氣表達自己、說出自己的感受。我不敢看着別人眼睛說話，亦不會抬頭走路，感覺就像沒能力保護自己。試問這樣的一個小朋友，又怎會得到同學和老師的寵愛呢？ 那一刻的我就像墮進一個沒完沒了的漩渦，越是沒有自信就越是被人欺負，越是被人欺負就變得越沒自信。

Man is least himself when he talks in his own person. Give him a mask, and he will tell you the truth. – Oscar Wilde

 

第一章：童年陰影的安魂曲

第二章：童年陰影的伏線

第三章：問題家庭與學校欺凌

第四章：苦海無涯的序幕

第五章：淚海

第六章：噩耗

第七章：灰姑娘沉淪記

第八章：青紅蘿蔔煲VODKA

第九章：認知治療 (COGNITIVE THERAPY)

第十章：EMDR

第十一章：懸掛在時間線上的最後一塊拼圖

第十二章：SOMEWHERE OVER THE DOUBLE RAINBOW

第十三章：同在